“好棒,宝宝尿出来了。”

闻妄雪仍被母亲抱在怀里,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浴室地面上的那一摊水痕。

她没动,也没哭,母亲的那句话像是是隔着好几层棉雾传来的,没有真正落入意识中。大脑里的某根线像是突然被剪断了,脑袋“嗡”的一声炸开,整个人陷入一种迟钝而麻木的静止状态。

她尿了。

她在母亲的怀里,尿了。

……

……

……其实她知道,母亲并没有把这当回事。

她知道现在该怎么做。这种时候她只要象征性地抱怨两句,娇嗔一句,哪怕稍微哭一哭也没关系。母亲大概会笑一笑,然后亲亲她,哄哄她。她再顺势撒个娇,让母亲帮她清洗身子,最后两个人就能抱在一起睡。

她知道,她应该按照那个剧本走——那样大家都会开心,气氛也不会崩,不会让事情变得难堪。

可她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
她感觉脑子很乱。

或许是因为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——血月的恐惧、吸血的疼痛、情欲的刺激、失禁的羞耻……

她的心就像被绑在一辆失控的过山车上一样疯狂起伏。

惊愕、焦急、恐惧、欢愉、羞耻……太多太多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,像潮水,像深井,像噪音,把大脑轰鸣得乱七八糟的。

她知道这只是一件小事,她可以让它变得无所谓。

没人喜欢太敏感、太黏人、总是闹情绪的小孩。

可就是控制不住。

母亲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,她听不清。她感到身体被抱起,又被小心地放进浴缸。

母亲褪下上衣,打开了花洒。

水声落下,温热的水冲刷掉她腿上的痕迹,也顺手冲去了母亲手臂上沾的的那一抹湿迹。

她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,任由水珠滴落。

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,只觉得身体开始发冷,心跳越来越快,呼吸也越来越乱。四周的声音好像被按下了静音,耳边只剩下咚咚咚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。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在哪,是眼前的浴室,还是……哪里?

眼前的世界忽然模糊。

她现在是在哪一天?

她现在几岁?

已经忘了,记不清了。记忆太遥远,太模糊,很多细节她都忘了,但有个画面,她一直记得。

那天,她原本是想去厕所的。

可就在她转过走廊的拐角时,她看见了——

母亲。

母亲竟然在家。

她就坐在客厅沙发的一角,翻阅着一迭她还看不太懂的文件,没有察觉到她。

那一刻,她的脚步停了。

她原本该转身去厕所的。

可她不敢。她怕自己一离开,等她回来,母亲就又不见了。

于是,她在走廊犹豫了半天后,还是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,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沙发的另一个角落里,乖乖地,安静地坐好。

她太少太少能跟母亲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了,哪怕只是这样安静地坐着,她不舍得浪费这个珍贵的时刻——哪怕母亲并未看她一眼。

所以即便尿意憋涨,她也只是绷紧了身体,没动。

她的下腹已经开始抽痛,但她咬牙忍住了。

她的心跳得很快,紧张又兴奋。

母亲正跟她坐在一起。

下腹越来越疼,心跳也越来越快。她悄悄用小手按着腹部,绷紧了下身,试图忍耐。

可她太小了,控制力本就不足,精神又极度紧绷。

终于,在她不小心松懈的一瞬间,温热的液体猝不及防地从腿间涌出,她猛地夹紧双腿,想让它停下,可越用力,就越控制不住。

裙子湿了,沙发湿了,地毯也冒出了一圈淡淡的水痕。

她呆住了。

下一秒,她抬起头。

————正好对上了母亲的视线。

那是她期待了一整个上午的目光啊……

其实,她根本记不清那是什么眼神,她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看清。

但那一刻却在她心里被无限放大,变得像刀,像炸弹——

她认定,那是厌恶。那一定是厌恶。

母亲一定觉得她脏死了,恶心死了,没用死了,笨死了。

是的,肯定是这样的。

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小孩?在自己家里都能尿裤子?还是在自己最喜欢最喜欢,最想靠近的母亲面前。

笨死了,闻妄雪,笨死了。